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湖师大—桔花香了

        桔花香是随风潜入家里的,凉润含在风里,欠下身子恣意地深呼吸几下,桔花香就象一颗颗珠子滑到我的肺腑,终于运转全身。我熟悉只有这季节才有的校园气味。
  
  记得在几年前,顺着师大的二里半老校门一直到忠烈祠,路的两旁全都生长着桔树,一边是文学院楼,一边是老教科院楼和法学院楼,当时也称“桔园”。当初入大学,来到岳麓山脚下的湖南师大,发现所在教科院门前(现资环院)就是桔树的时候,那感觉就像身处在家乡——在我的家乡,一般人家都在屋前屋后栽种了一些桔树——特别亲切而温馨。每天在学院或听教授讲学,或面壁读书,或坐而论道,悠然望麓山,好不惬意。
  
  一年四季,桔园都是碧绿的。只是在四月时间,当岳麓山上的树木、野草全都绿了起来,乳白色的桔花,胖嘟嘟的桔花,就开始在枝头攒动着,盛开着。花香漫过师大的每一条小路,校园便处处流淌着素淡的桔花香味。如果又刚好下过一场雨,一路经过桔园,浓郁的桔花香迎面而来,肯定会沾满一身。那个时候,每个人的精气神都清爽得狠,脸上挂满笑容,一切都生机盎然了,说话的声音能从一个教室传到另一个教室,从一个学院传到另一个学院。四月桔花香,香透了月夜,香透了师大,也沁湿了师大里每个人的心脾。
  
  站在桔园的尽头放眼四望,千万点白色的桔花成团成簇地点缀在青碧的桔叶之中,绿白相间,清新着,淡雅着。蜜蜂蝴蝶在花间忙碌着,一会儿从这一枝头飞向那一枝头,一会儿从这一棵桔树飞到那一棵桔树。或许是因为这些精灵的触抚,浅米色的花瓣和着雨珠缤纷落下,铺满坑坑洼洼的园地。如果侧耳倾听,还会听到桔花开落的声音,夹杂着一些昆虫在树上、在花间的窃窃私语,就像雪花飘落在阿姐的秀发上,就像鸟雀轻轻掠过江河。
  
  这时候,且须闭上眼睛,慢慢地闻,细细地闻,轻轻地闻。它是朦胧的,是白衣的少女在水一方,羞涩而纯美,让你不好意思忒想多看几眼。它是幽清的,是家乡那口古井,清得澄澈,清得幽深,那嘎吱嘎吱的扁担永担不尽的澄澈,那长长的轱辘也打不到底的幽深。它还是腻甜的,是母亲赶早熬夜才打成的红薯糖,吃起来有点腻,但吃了还想吃,终于是舔净了碗,那副馋相,总让母亲看得眼里直闪泪花。它更是醇烈的,是姥爷怀里的那壶烧酒,曾经偷偷地喝过几口,最后绯红着脸醉倒在回家的路上。
  
  这时候,花是看得清楚的。桔花开得很小,极满的一树,有如夜空的寒星,有如薄薄的细雾;淡黄的花蕊在花瓣里微微地升张着,热烈而含蓄,是囡囡头上的小翘辫子,是童年的那架风车。一些花蕾白里还透着青。有些绿豆大的嫩果已怯生生地站在枝头,晶莹着,娇娆着,那么小巧,那么饱满,又那么可爱。想想九十月“桔红压枝香满园”的光景,桔园里定是一团团火红的霞光,一盏盏橙红的灯笼。
  
  也记得我以前在师大二里半村的寓所——我在那里住了五年——旁边,挺立着几棵高大的桔树,确切地说是柚子树。每当四月间,柚子花香还在离家百米之外就能闻见,待越走越近,花香也就愈来愈浓,等走到树的下面,那花香就是浓烈的了。风过时,扑扑簌蔌散落一地雪白的花瓣,熟悉的香气又萦绕空气中。
  
  一个晚上,在房里读书,偶尔读到屈原的《桔颂》:
  
  “后皇嘉树,桔徠服兮。受命不迁,生南国兮。深固难徙,更壹志兮。绿叶素荣,纷其可喜兮。曾枝剡棘,圆果抟兮。青黄杂糅,文章烂兮。精色内白,类任道兮。纷缊宜修,姱而不丑兮。嗟尔幼志,有以异兮。独立不迁,岂不可喜兮。深固难徙,廓其无求兮。苏世独立,横而不流兮。闭心自慎,不终失过兮。秉德无私,参天地兮。原岁并谢,与长友兮。淑离不淫,梗其有理兮。年岁虽少,可师长兮。行比伯夷,置以为像兮。
  
  长吁短叹之间,不觉从房里来到走廊,只见长月当空,抬头望见正在花期的柚子树,皎白的月光和满地的白花瓣溶合为一,一切都轻轻的没了声响。那个夜晚,就我一个人独自守着,守着那一片圣洁的白,一望无际的白,夹杂着月光、桔花香和泥土芬芳的白。夜越深,白越静,香越浓。
  
  在屈原的笔下,桔树是天地间最美好的树,它心胸开阔无所私求,远离世俗而不随波逐流,小心谨慎从不轻率,遵守道德毫无私心,内善外美而不放荡,正直而富有文理,能坚定自己的操守,保持公正无私的品格,品行好比古代的伯夷,是我们为人的良师和榜样。其实,这何尝不是屈原对自己的描写,又何尝不适合形容与屈原拥有同样品行和人格的人!而今日之世间,如桔的人,正是我们所期待的、所乐见的,作为师大人的你,愿意固执地成为一个如桔的人吗?
  
  桔花香,这个季节里独有的校园味道,如果你还没有闻到,我多想大声地告诉你:“桔花香了!”